偏食主义者

无良坑品

【卡黄】小王爷(四)

(10)


今日是十七郡主的生辰。十七郡主,名唤龚诗淇,原是异姓王龚家的独女,因龚王早逝,从小长在宫闱,虽不是圣上的亲生女儿,却因机灵可爱,格外受宠。

为了这次生辰,宫中久违地设下宫宴,一早便派掌事太监传来消息。李艺彤问了下,说是赵将军和冯相也都会去。

“王爷有所不知...”掌事太监笑眯眯地望着长安城内最受宠的小王爷,“这回入宫的不仅有冯相和赵将军,还有兰夫人呢——圣上可是亲自点了名,要求兰夫人进宫面圣。”

这句话可把李艺彤愁着了。自开春以来,西北突厥越发猖狂,朝政也渐显腐糜之气,可谓内忧外患,圣上为了批复奏章忙得日夜不歇,是以宫中早已多日不设宫宴,李艺彤自然也就没了入宫的机会。

如今不仅要入宫,还要把黄婷婷领进宫内...

李艺彤看了眼身旁的黄婷婷。此时长安已入夏,黄婷婷衣柜里的件件锦衣也更置成了纱衣。她身着素色长纱,手捧着一卷古书,神色如常,看起来并没有把刚才的话放在心上。

“若是刚刚成亲才好,此时入宫,不妥不妥...”

李艺彤沮丧地说。


她和黄婷婷成亲已近半年。平日里李艺彤在院内乘凉逗鸟玩蛐蛐,黄婷婷在书斋里看书浇草临古话,入夜后两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日子寡淡如水。

可在外人眼里远非如此,自从黄婷婷入嫁王府后,李艺彤这位小王爷就像是变了个性子一样。常年流连风月之地的她,倒成了长安城内最安分的一号人物。上到朝中百官下到城里百姓,都把这份改邪归正的功劳归到王妃黄婷婷身上。

这话细细想来也没错。若不是黄婷婷,换作其他人,李艺彤早就踹开门放开浪去了。只是每每念及黄婷婷一个人在府上坐着,她的心中便有百般滋味。再听耳畔的歌舞笙乐,竟不及黄婷婷画笔下的一草一木来得有趣。

“我是不是病了?”李艺彤忧心忡忡地向冯薪朵诉苦。

“小孩儿。”左相大人懒得理她。

“要不我传个太医?”

“别别别,你可别折腾人了。上一次你把年岁最长的陈老太医快马加鞭拉到王府、结果只是因为兰夫人受了点风寒那事,全太医院都知道了,丢脸死了...”冯薪朵揉了揉眉心,大感头痛。“不跟你说了,我还得抓紧时间入宫呢。”

她起身要走,被李艺彤一把抓住长袖死死不放手。

“不行,你还没回答我呢!”

恰好黄婷婷从书斋前经过,她提着水壶,诧异地看着拉拉扯扯中的两人。

李艺彤:“......”

冯薪朵:“......”

最后这事儿还是由冯薪朵对李艺彤耳提面命严加告诫男女授受不亲才算了结。


这件事对于李艺彤来说是天大的误会,可就像圣上传唤宫中一样,在黄婷婷这里都好似石沉大海,惊不起她半点涟漪。

黄婷婷抿了口茶,轻声说:“如何不妥?”

李艺彤坐在板凳上,假装和黄婷婷一同看古书:“在外人眼里,我们可是全长安城...”她稍微停顿了下,语气说不上轻快,“全长安城最恩爱的一对。”

“这要是一进宫,咱俩可不就露馅了。”

“那会怎样呢?”

黄婷婷不咸不淡的一句回复,把李艺彤也问怔了。

就算八桢王和王妃之间感情淡薄,又有什么不妥?传到外面,无非是将原有的说辞推翻了,可对李艺彤来说不会有任何影响,她要的从来就不是长安城里的那些吹嘘夸赞。相反,朝中对她的过少关注,更利于她探查行事。而她和黄婷婷之间...黄婷婷不喜欢她的放浪形骸,李艺彤虽然渴望和她在同一处,但也不想让她发现自己的女儿身。归根究底,她们本就是一对假夫妻,戳穿了平日举案齐眉的戏码,也只剩下身居其位各司其职的逢场作戏。

李艺彤本以为自己不在乎这些,可真是如此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和黄婷婷之间除了名分之外,没有任何交集。

若是双亲和胞兄仍在,或许她和黄婷婷还能成为一对好友。皇室的郡主,豪商的嫡女。就算两人志趣不同,但还有和她更加亲近些的可能。

这中间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了。

李艺彤的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心酸,意识到这点后,她怅然地离开了书斋。


入宫前需重新沐浴焚香,黄婷婷恰好此时在书斋静读,李艺彤便唤来江真仪,在寝屋内备好浴盆烧好水。茶芜香的味道令人昏昏欲睡,没过胸口的水温刚好,李艺彤阖上眼,准备好好小憩下。

这样的安宁并没有持续多久,寝室的房门被人推开。

李艺彤一惊:“谁?”

隔着云母屏风,望不清来人的模样,只得在一片影影绰绰中略略辩出女子的身形,手上还拿着两件物什。

“王爷。”是黄婷婷的声音。

李艺彤放下心来,应了一声。

“抱歉,我不知道你在沐浴,门口的侍女也未曾告知。”黄婷婷的语气难得有些踌躇。

在她们眼里你是我的夫人,又怎会多嘴。李艺彤摇摇头:“没关系,怎么了?”

“我在挑选进宫的服饰,不知道该选哪一件才好,想请王爷替我挑选下...但既然王爷在忙,我便...”

“不不不!”李艺彤立马打断她,“你等等,我马上就好。”

言罢,她又清了清嗓子,说话间也带上了王爷的口吻,好给自己提气:“你...你先把衣服放在床上,本王更完衣后就来。”


李艺彤今天特地挑了最喜欢的绛色长袍,用料是江南一级的轻纱绫罗,袖口处纹着繁复精致的流云。秋冬时宫宴最多,品蟹赏花时穿上刚好,只是李艺彤对这件情有独钟,若不是圣上主持,寻常宫宴轻易不穿这件。如今穿虽然有些闷热,但胜在足够隆重。

她裹好裹布,套上长袍,匆匆忙忙赶到黄婷婷面前。

“这件!”李艺彤一眼就选中床上同样是绛色的长纱,“这件好看。”

黄婷婷有点困惑:“王爷还没仔细看呢。”

李艺彤很笃定:“红色适合你。”她想起婚宴当晚一身正红的黄婷婷,虽然眉眼清冷,却分外好看。随后又想起在湖心画舫喝醉酒后浮想出的红袍黄婷婷,是那么的妖娆妩媚,于是脸红的同时越发肯定自己的说法。

李艺彤看黄婷婷仍有些犹豫,有些急了:“而且...而且这件,跟本王身上这件极配。”

话一出口掷地有声,连向来波澜不惊的黄婷婷都飞快地眨了眨眼。

刚才这句算是私心吗?若是私心,自己又是如此将这句话坦然出口的?这太尴尬了。

可李艺彤顾不得这些千回百转的小心思了,因为下一秒,黄婷婷突然凑近了她。

李艺彤一低头,黄婷婷正专注地望着自己的衣襟领口,白皙修长的手贴着她的脖颈,指尖冰凉的触感微妙又舒服——她在为她把长袍上的扣子系正。

随后黄婷婷抬起头,认真地注视着她。两人之间的距离头一次如此相近,李艺彤觉得甚至可以在黄婷婷那一双眼眸里看到自己烧得通红的面颊。往常在红楼之时,她和那些烟花女子们也曾亲密接触过,但那都是用以伪装八桢王这个身份的伎俩。每当那些莺莺燕燕靠她过近时,她的警惕和不适便会提醒她迅速拉开距离。

可这一刻,李艺彤没有后退。像有一种力量在驱使着她,让她只想站在原地,甚至...离黄婷婷更近一点。


(11)


此次宫宴的隆重程度在李艺彤的意料之外。她原以为只是普通的生辰,却忘了算今年过后,十七郡主便已成年。好在江真仪替她备好的礼物算得上珍重,不至于太丢份。

“你还记得什么啊你。”

冯薪朵坐在李艺彤的右侧,每当殿内一有向她致好的皇亲国戚,便轻轻颔首,笑容可亲。李艺彤也随她一起皮笑肉不笑,两个人在牙缝当中挤出话语互相交流。

“这不是林大人吗,八桢也想您了——我最近都在家苦读圣贤书,哪里还管这些。”

“赵老将军别来无恙——嘁,我倒觉得你不是读书,而是思春了吧。”

“你!”李艺彤别过头,狠瞪冯薪朵一眼,又回过头看着身侧的黄婷婷,见她并没有听到这句话后,才弱弱的咕哝了一句“你别瞎说”。

冯薪朵看她一到黄婷婷身边便全无还手之力,更加想要逗弄她,“长安城的人都说你和兰夫人是一对神仙眷侣。怎么今日宫宴,我看她对你是完全没有那个意思呢?”

这下戳到李艺彤的软肋,让她彻底泄了气。自入座后,各方人马的眼神便一直往她这边投来。有些人是顾及到金陵黄家这层名号,想看看八桢王是否真如传言所说能和兰夫人琴瑟调和,更多人则是八卦心切,好奇是怎样一号人物才能让八桢王改邪归正。

这些或探询或好奇的眼神,都让李艺彤烦躁不堪。她的手伸向酒壶,准备痛饮一杯,却被人轻轻按下。

阻止她的人是黄婷婷。

李艺彤不解地望着她,黄婷婷却并不在意。她将酒壶拿来,小心地倒入李艺彤的杯中,又双手端到李艺彤的面前。

“少喝点。”黄婷婷的语气极其温柔。

宫殿内的丝竹弦乐未曾停歇,但议论声骤时小了一半,众人都不约而同望着八桢王和兰夫人的方向。李艺彤傻在当场,直到黄婷婷朝她眨了眨眼睛,这才接过酒杯。

接下来的剧情更加诡异,送膳宫女们每奉上一道菜,黄婷婷便用玉箸夹起,送到李艺彤的嘴边,李艺彤也表现得很奇怪,她只是张开嘴,机械地将那些菜吞嚼进去,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直到宫人的一声“圣上到——”响起,众人们放下玉箸,端正坐姿,李艺彤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都发生了什么。她看了眼黄婷婷,她穿着绛色的长纱,眼神微垂,神色如常。

这是梦吗...

不可能,李艺彤自觉自己还没有到神经错乱的程度,可黄婷婷给她倒酒喂食...天啊。回想起刚才发生的那些,李艺彤的耳根子都红了,她不知道黄婷婷为何突然对她如此亲昵,仅仅是因为那些人看着她们的眼神?

“李艺彤!李艺彤!”

冯薪朵急切的呼唤打断了李艺彤的浮想联翩。

“怎、怎么了?”

“圣上唤你呢!”

“啊?!”

李艺彤紧张地站起身,全宫宴的人都在看她,金銮座上的老皇帝亦用慈爱的目光注视着她。

“八桢、八桢今夜有些贪杯,方才竟失了会儿神,还望圣上原谅。”

“贪杯得好。今日是小十七的生辰,桐儿若是不喝多点,又怎说得过去。”圣上轻拈白须,看起来心情大好,又邀宫宴众人举杯共饮。

李艺彤暗松口气,算是把问话应付过去了。她坐下来,一抹额角,发现都是方才沁出的薄汗。这件长袍确实太热了,李艺彤翻出随身的手帕,但被黄婷婷接过来。

两人对视时,黄婷婷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李艺彤,将她额角和下颌的汗轻轻擦干。


之后十七郡主龚诗淇登殿表演,一曲惊鸿舞毕,圣上大喜,众人纷纷献上赠礼。

如此一般折腾下来,好不容易宫宴接近尾声。这时,龚诗淇挤开瘦弱的冯薪朵,凑到李艺彤身边:

“诶,八桢八桢,你最近都在做什么呀?我听人说你都不出门了?都在家睡大觉吗?对了你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那根白玉钗太好看了,居然比嘉爱送的还要好看...”

李艺彤此时正愁如何拖延时间和黄婷婷多相处一会儿,有龚诗淇在真是求之不得。她连忙扯住左相的衣角,要她帮忙应付龚诗淇,又以郡主还在我们不如再待会儿的借口,生生在宫宴上多坐了半个时辰。

黄婷婷也不急不躁,继续给她倒酒添菜,等清凉解暑的甜点奉上后,又舀匀了送到她面前。

李艺彤傻乎乎地咬着勺子,仿佛置身全天下最好的美梦中。这般不真实的幸福感,直到她回到王府躺在床上后才有所缓解。


(12)


头疼欲裂。李艺彤艰难地睁开眼睛。想必是因晚上宫宴喝太多酒的缘故,强烈的头疼令她从昏睡中惊醒。因眷恋黄婷婷的温柔,她一次又一次地提出要对方递酒给她的请求,现在算是遭报应了。

不好,我的衣服。

李艺彤心中猛然一跳,挣扎着坐起,发现自己身上的长袍仍在,只不过襟口的扣子被解下了部分,想来应该无碍。她暂时放宽心,本想大声唤来侍女,但浑身无力,只好先坐在床上缓一缓。

环顾四周,自己正好好地躺在王府寝屋内,这没错...可黄婷婷人呢?

她既不在地铺上躺着,也不在自己身边。李艺彤顾不上头痛,迅速爬下床,可强烈的晕眩感令她摔倒在地,一瞬间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王爷!”这时披着外袍的黄婷婷推门而入,见此情此景,立马扔下灯笼,急急唤了一声。她快步上前,好不容易将李艺彤扶回床榻。

“没事没事,我...我不小心摔倒而已...”李艺彤赶忙安慰她,她抓着黄婷婷细细的手腕,虚弱道:“你知道吗?我还以为你被人抓走了,吓死我了...”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扯出一个勉力的笑容,可她的安慰对象却并没有。

昏暗的烛光下,黄婷婷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凝视着李艺彤。


是真的贪杯了,李艺彤想,因为有一瞬间她甚至以为黄婷婷要落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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