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食主义者

无良坑品

【卡黄】小王爷(六)

(17)


午后,江真仪便出了府。还有半个月就是中秋佳节,八桢王是最喜欢热闹的人,少不得要大肆装点几番。如纸灯花饰这些,原都是由皇家专门的匠人负责,但李艺彤偏偏只喜爱坊市内老手艺人扎的灯笼,尤其是兔子形状的花灯,栩栩如生,相当巧妙。

“这是婷婷第一次在长安过中秋,一定要布置得极好才行。”

李艺彤对着临行的江真仪,郑重其事道。

想到自家王爷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和去年相比简直判若两人,江真仪内心感慨万千。她除了府上采买外,还负责收拾李艺彤的寝屋。在李艺彤腰伤痊愈后,黄婷婷便重回寝屋和李艺彤同住,外人看来二人温馨和睦,但江真仪知道,他们仍是分床而睡。

可尽管如此,李艺彤对黄婷婷的感情依旧是那般热烈:不仅聊天时三句不离婷婷二字,甚至每日在书斋同黄婷婷苦读。

江真仪不知道黄婷婷对于李艺彤为何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不过她如王府的其他人一样,都对这位王妃敬重有加——不仅是因为金陵黄氏的身份,还因黄婷婷的谦和温柔的性格,比之长安内诸多骄横跋扈的小姐夫人,堪称天差地别。


大致采买完后,江真仪吩咐府上下人先将物品送回王府,只身去了藻露堂。

不知何故,李艺彤最近总是身虚力乏。太医曾来诊过脉,却一无所获,只得将病灶归根于八桢王久居府上、不常走动而导致的体虚。开了几方补药,效果也不甚明朗。

李艺彤倒没把这些放在心上,她只怕自己同黄婷婷念诗时没精神,刚好江真仪要出门采买,便吩咐她在长安最大的药堂里取两副药来碰碰运气。

江真仪刚拿了药出来,便觉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一身素色长裙,身形纤弱,看起来和黄婷婷有几分相像。

是出来赏花,还是游乐?

黄婷婷向来低调行事,出行时从不用车轿,也不喜欢太多婢女跟从。上次推搡的事情发生后,李艺彤便安排了王府侍卫暗中保护,黄婷婷也没拒绝。是以江真仪并没有太在意,很快回了府。


(18)


中秋节这天,八桢王府上下忙得团团转。尤其是负责收礼的门房,抄录的手一刻也未歇过。先有宫中送来圣上御赐的金沙芙蓉饼打头,再是王国舅送的花雕水晶灯,陶太师送的雪貂长裘...凡此种种,数不胜数。

“真羡慕你。”赵粤拿着长长的送礼册子,看得眼睛都瞪大了几分。

因着当今圣上多疑的性格,长安官员轻易不敢送礼,就是怕被御史们以结党营私的名头参上一本。但若是送给八桢王,那就不一样了。八桢王李易桐性格顽劣,手无兵权,怎么看都难成大器,可却是圣上最疼爱的一位王爷。选择巴结他,既可以变相讨好圣上,还不用担心被弹劾,因此每年的上元节和中秋节,都是八桢王府最热闹的时候。

“啧啧,右相居然把自己珍藏多年的琼脂酿都拿出来了,可真大方。”

冯薪朵也凑过来随意瞅了两眼,她和右相叶盛是雷打不动的死对头,上次在朝堂上因为政见之争,这位体弱多病的长安大才竟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捋起袖子准备和对方来个生死搏斗,最后被圣上罚去别离寺苦修半月方能回京。

李艺彤坐在太师椅上,手撑着头,连打了个几个哈欠,“有什么新奇点的小物件吗?我好拿去给婷婷。”

“说得谁有那空似的。”冯薪朵呛她,“别忘了,今日可有正事要谈。”

她将赵粤手上的册子拿来,“先说吧,你和那位唐月是个什么情况?就真的再没联系过?”赵粤顿时耷拉下眉眼,软绵绵的语调和英气的面容毫不相符,“你知道的,我又不是八桢,怎会骗你。”

李艺彤正咕噜咕噜灌着提神的铁观音,闻言差点将茶喷出来。

“那天我痛打完王家公子之后,便让她在湖心馆等候,好回家取银票给她赎身。谁知等我回来,便再也不见她的人影。”赵粤失魂落魄道,“问了湖心馆的鸨母,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想是趁乱时逃走了。我怕她被湖心馆的人抓住,就把她的卖身契买下了。”

赵粤将怀里的卖身契拿出来,上面的字秀丽颀长,想是该名女子亲手所写,内容和寻常卖身契无甚差别,署名也确实是唐月二字。

李艺彤只看了不久,便交给冯薪朵。冯薪朵也没客气,直接收到了怀里,看起来志得意满:

“有了这个,或许我还可以再查一查。”


(19)


“几处笙歌留朗月的下一句是?”

“万家萧管乐中秋。”

“天若有情天亦老…”

“月如无恨月常圆。”

李艺彤趴在书桌上,摇头晃脑地背诵诗句。她的记忆力极好,又是黄婷婷教她,因此绝大部分的诗一看便能背下,不需要花太多工夫。

黄婷婷看起来依旧板着一张脸,只是嘴角的一抹笑意已经出卖了她。

“花开丛桂树齐香的上一句是?”

李艺彤绞着头发,有点发愁。这些有关中秋节的诗句,都是前几日黄婷婷特意教她的,原本她都能记下,只是前天翰林院的林学士林思意给她送了好几本江湖小说,情节跌宕起伏,曲折百转,李艺彤看得如痴如醉,连看几日下来,却把该记的诗忘了小半。

黄婷婷也不生气,反而提醒她:

“想想我是如何叫你的?”

李艺彤一头雾水,还是没想起来。

“月静池塘桐叶影。”黄婷婷说。

此桐非彼彤,而是十三年前逝去的胞兄。李艺彤轻轻念着这句诗,渐渐有些怅惘。但黄婷婷此时还在她跟前,李艺彤站起来,忍住心中的酸涩,“诗背完了…不如我们出去赏月吧。”


皎洁的圆盘挂在天上,衬得夜色宁静祥和。秋夜的晚风是最舒服的,吹过面颊时都带着桂花的清香。

侍从们都已经回后院安歇了。此时的王府院内只有李艺彤和黄婷婷二人,她们坐在台阶上,安静地望着这一轮圆月。

“天阶夜色凉如水…”黄婷婷轻声吟诗。

“这诗你教过我…”李艺彤转过头看她,“太悲了,我不喜欢。”

“好,那不念了。”黄婷婷垂下眼眸,微微笑起来。

不知是因为这难得的月色,还是幽静的花香,今夜的黄婷婷似乎格外温柔,就像那天宫宴上一样——

“宫宴那晚,你为何要对我那般好?”

这个问题,李艺彤一直没问出口。酒醒后她便恢复了清明,她知道黄婷婷不会无缘无故地对她那般亲昵,但谁会愿意从美梦中醒来。如果不问,便能说服自己从来都不是一厢情愿。


有时候李艺彤也很迷茫自己对黄婷婷的感情。

如果只是单纯的倾慕,希望拥有这样一位密友,那不得不说黄婷婷做的已经足够,不仅每日认真细致地给她讲诗,在她伤病时还会上街为她寻药。她知道黄婷婷的性格和自己接触过的朋友都不一样,慢热内敛的她能够做到这些,已经是对李艺彤最大的回应。

可李艺彤渐渐意识到,越是同黄婷婷在一处,她想要的就越不只是这些。

十三年前的那场变故,令她阴差阳错地取代自己的胞兄,成为八桢王。这十三年来,她看似放浪不羁,内里却又小心谨慎,处处提防。尽管如此,她仍旧每时每刻都做好了被人拆穿真身的准备。

直到她发现,因欺瞒圣上而被处决也好,被天下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也好——这些情形在她脑海中被排演了无数次,她都可以从容面对。

唯独没法面对的,只有一个黄婷婷。


大概是没想到李艺彤会问这么久之前的问题,黄婷婷的表情略有些讶异。她低下头,整理自己的裙摆。

“你不是说不想让人发现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可你那时明明说了没什么。”

“我反悔了不行吗。”黄婷婷大大方方地说,语气间甚至还有几分使小性子的意思。

李艺彤一时哑口无言。

黄婷婷看她这副样子,终于忍不住笑起来。她抱着自己的膝盖,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轻声细语道:

“宫宴时,我听到了他们的议论。”

“什么?”

“我听到他们说,八桢王是最不成器的王爷——不仅不学无术,一无是处,娶的夫人也不喜欢他。”

李艺彤的表情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事实如此。”

“错了。”黄婷婷的语气就如教李艺彤念诗时一般正经。


“阿彤,他们不了解你,起码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李艺彤怔怔地看着黄婷婷,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眼眶早已泛红,心中的感觉也越发强烈——

她自觉可以面对圣上,面对天下人,唯独无法面对黄婷婷的原因只有一个:她不希望黄婷婷发现自己是女儿身。

只因为这样,在她心中那些旖旎却又无法言说的心思,便有了个余地安置。

可这一切都是谎言。谎言迟早要被拆穿。如果放由自己越陷越深,等到那一刻来临后,她又该如何自处?

作为八桢王妃的黄婷婷,又该怎么办?


随后,她攥紧拳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婷婷。”

“嗯?”

“如果有一天你想离开王府,只管和我说。”

黄婷婷的眉毛皱起来,她注视着李艺彤的眼睛,没有说话。

“我虽然是个不成器的王爷,尚有办法能保你自由离开皇家,这一点你尽管放心。”

李艺彤艰难地说完,心中却像落下一块大石般轻松。她希望黄婷婷快点答应她,这样自己就可以重新收拾自己的心绪,尽早抛弃那些不该有的想法。

“你是我的夫君,我为何要离开你?”

片刻沉默后,黄婷婷说。

“可我们之间只是一对假夫妻。”李艺彤着急起来,“我说了,我可以保你安全离开这里,就算你没法以黄婷婷的身份回到家里,也可以隐姓埋名,总会有办法会和家人团聚…”

“如果我不想呢?”

黄婷婷提高了音调,难得以一种坚决的姿态打断了李艺彤。


“我承认,如果是在大婚当晚你和我说了这句话,也许我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你。”

“可现在的我未必这么想了。”

“如果我不想回到金陵,甚至…”

那一刻,黄婷婷的眼中似有着千百种情绪:不忍、为难、迷茫...

这样的眼神让李艺彤觉得很熟悉——宫宴酒醒那一晚,她也是这般看着李艺彤的。

“甚至不想离开你呢?”


李艺彤蹭地站起身,她难以置信地望着黄婷婷。她知道自己全身正在微微发抖,攥紧的手用力得指关节都发白,但她管不了那么多。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是前所未有的决绝:

“可我想你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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