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食主义者

无良坑品

【卡黄】小王爷(五)

(13)


最近的长安城并不太平。

先是八桢王李易桐从宫宴回来后不慎摔伤了腰,紧接着圣上最信赖的赵粤赵将军因流连烟花之地而被御史大夫一通奏折批上,再之后,最小的四皇子因落水而身受风寒,性命危在旦夕。

李氏王朝血脉单薄,到如今也只有三位亲王四位皇子。太子虽慈心仁厚,然体弱多病,长年居于储秀宫中,是个不折不扣的药罐子。现在又添了一位四皇子,太医院上下一夜白头。

因着这一个月来的多番变故,圣上的脾气越发难以捉摸。近日宫中消息传来,圣上刚把养心殿内的物件摔了个七七八八。朝中一时之间风声大作,人人自危。


李艺彤正坐在王府的床榻上。

外面的风声雨声她皆不做数了,因为有黄婷婷每日坐在床边给她念她喜欢的闲书。王府的书斋虽大,架子上摆放的多是一些民间小说和戏本。黄婷婷是从来不看这些的,只是如今李艺彤受了伤,虽然勉强可以下床,但更多的时候都只能乖乖躺在床上咿咿哎哎叫唤。一是为了给她解闷,二是好堵她的嘴,黄婷婷只好答应她。

这日刚读到精彩之处,且说那江湖侠士该如何以一敌三撂倒贼人,激动得李艺彤直握紧了拳头,双眼大放异彩,可之后黄婷婷便不读了。

“怎么不读了!”李艺彤有些急了。

黄婷婷好整以暇地把书合上,“王爷,说好的只读一个时辰,今日便到这儿了。”

李艺彤不肯,要去抢书,黄婷婷把书往后一藏,李艺彤无计可施,情急之下整个人扑到黄婷婷怀里。

“把书给...”

后面的话李艺彤没有说出口。此时的她双手环着黄婷婷的细腰,紧紧贴着她的胸口,太近了,甚至能听见对方逐渐加快的心跳,闻见那股兰花的味道——原本是那么清新,可李艺彤却突然觉得有些旖旎,不知不觉,连呼出的气息都滚烫了。

“嗷!”

黄婷婷挣开李艺彤的怀抱,用手上那本书狠狠敲了她的脑袋,步履匆匆地走出了寝屋,留下小王爷只能委屈地抱住自己的头。


黄婷婷前脚刚走,冯薪朵就来了。

左相大人一见李艺彤头发散乱,面颊潮红,便忍不住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真羡慕你们年轻人。”

李艺彤白她一眼,不想跟她争辩,只顾着将衣服理好,“你讲吧。”

冯薪朵坐在圈椅上,翘起二郎腿,慢悠悠道:“只领了五十军棍,够轻的了。”

“所以,怎么好端端的就去了湖心馆?”

冯薪朵冷哼一声,“你还记得赵粤曾经随老将军去过塞外的事儿吗?”


那时的赵粤还只是个百夫长,随父亲赵老将军前往塞外驻守边防。在和敌军的一次交战中,她被淬着毒药的飞箭射中,其毒至烈无比,所有郎中都束手无策。生命垂危之际,是一位女子偶然经过,赠予解药,这才救下赵粤一命。之后这位神秘女子便消失无踪,了无音讯。

未曾想前几日赵粤在长安城内巡逻时,竟遇上该名女子在湖心馆门前被人欺侮。赵粤素来至情至义,当下全然抛却自己巡防营统领的身份,上前痛殴此人。

若是仅仅于此倒也好说,只是被赵粤痛殴之人,是当今王国舅王子杰的长子。

之后便有了御史参本,将整件事情添油加醋,渲染成赵将军流连烟花之地违反军规的故事。

李艺彤虽然担心,但碍于自己的腰伤,无法出去为赵粤周转,只好每日听冯薪朵带来的消息。好在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全看圣上对赵家的态度,如今只领了五十军棍,算是网开一面了。


“这件事情,必定还未了结。”李艺彤的手绞着被子,陷入思虑中。

“不错。”冯薪朵赞许地颔首,“无论在塞外,还是在长安,疑点处都太多了。且不说是如何遇见,光是在青楼门前发生纠纷这一点就足够可疑。无论是酒鬼还是老赖,都只会在楼中或是房内滋生惹事,又哪有在门前的道理。更何况怎么就这么巧,赶上赵粤在巡逻呢?”

“按照左相的作风,看来已经将这位神秘女子查得一干二净了。”

“确实如此。”冯薪朵的手敲了下实心的红木桌,“可这才是我真正担忧的地方。”

“这位女子是金陵人氏,出身于乡绅之家。从籍贯到身世,都是清白干净——但若真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又怎会前去塞外,甚至通晓解毒之法?”

“再想想近日四皇子落水一事...”

冯薪朵眼睛里闪烁着琢磨不定的光芒,她郑重其事地开口:

“阿彤,你近日可千万多加小心。我想,恐怕很快就要发生些什么了。”

阿彤是李艺彤受封号前的昵称。她和冯薪朵从小一同长大,自她受封八桢王后,冯薪朵便已改口多年,如今重新唤她阿彤,心知冯薪朵的慎重。

李艺彤肃然点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说来…这名女子叫什么,我虽然去画舫比较多,但湖心馆里的女子也是晓得几个的。”

“姓唐,名月。月亮的月。”

李艺彤摇摇头,“我倒是认识一位叫唐安琪的女子,是湖心画舫的老板娘。”

“老板娘…”冯薪朵眉头深锁,“知道了,我会多加留心些的。”


临走前,冯薪朵再三叮嘱李艺彤:“虽然不能确定四皇子之事是意外还是人为,但你这几日依旧要格外小心,还有你那位兰夫人…”

“怎么了?”李艺彤赶忙问。

“我不用说你也知道…”冯薪朵斟酌了下遣词,“她出身于金陵黄氏。而救下赵粤的那名女子,恰好就来自金陵。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了,前朝气焰早已消亡大半,可其中利害…”

“我相信她。”李艺彤斩钉截铁地打断她。

“阿彤,我知道你心里牵挂着她,可你有没有想过,她未必是真心待你。”在冯薪朵心中,万万不希望自己的至交遭遇不测。她知道兰夫人对待李艺彤的态度,相信这样一番话总会让她动摇。

可李艺彤并没有如她预想中沉默,她靠着床榻,手紧紧抓住被子,眼神格外坚定:

“我相信,她是真心待我的。”


(14)


李艺彤刚把裹胸扔进方炉里,便听到了黄婷婷的敲门声。自从她上次不小心撞见李艺彤正在沐浴后,每次进门都必先敲门询问。与其说是王府的兰夫人,倒像一位常住的宾客。李艺彤曾经劝过黄婷婷几次——比起王府里的人怎么想,她更在意的是黄婷婷这般待她,显得彼此之间太生分了。

可这一次李艺彤不得不暗自庆幸。她披上外袍,趔趔趄趄地走回床上,再将被子掖至胸前,这才唤黄婷婷进来。

“怎么来了?”李艺彤有点奇怪,正是入夜的时候,按理说此时的黄婷婷应在书斋歇息。

“今日前去东市,恰好碰到一位郎中,便聊了下你的伤。”黄婷婷把手上的膏药瓶递到李艺彤面前。李艺彤把膏药接过来,又听到她说:“我稍微问了下,这位郎中的名号不小,又是外敷药,想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是兰夫人为我求来的药,就算有问题,我也是一定要敷的。”李艺彤攥着药,感动得泪眼婆娑。

黄婷婷早就习惯她隔三差五的嘴贫,她站在床边,慢吞吞地问:

“需要…我给你上药吗?”

“什么?”李艺彤眨巴眼睛,语调都有些磕磕巴巴,“不、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来,我之前都是自己来的。”

“可之前太医院开的是贴膏,这个...得上手敷。”

“没问题的。”李艺彤再三点头。

黄婷婷看着她坚决的表情,似乎是了然了什么,她的视线慢慢垂下,也没说话。李艺彤知道她肯定是误会了,心里一急,抓住黄婷婷的手:

“不是你想的那样!”

出人意料的是,黄婷婷并没有甩开李艺彤的手,她的神情夹带着惊诧、困惑,和一丝迷茫,可她仍然任李艺彤抓着,半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李艺彤仰着头,愣愣地看着她。直到感觉到自己手心都出汗了,这才惊慌地放开黄婷婷。

李艺彤吞了吞嗓子,干巴巴地开口:“我…我不是嫌弃你。”

半晌后,黄婷婷以微不可见的弧度点了点头。她从身后拿出一本书,是今天未读完的江湖闲本。

黄婷婷抿抿嘴,看起来有些犹豫:

“你…还要听吗?”


(15)


“太精彩了。”

黄婷婷合上书时,李艺彤的表情仍有些意犹未尽,她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向黄婷婷提议:

“不如我也想个花名,说不定以后行走江湖用得上。”

“你可是长安的八桢王,如何有行走江湖的机会。”黄婷婷无奈又想笑。

“不行不行…”李艺彤来劲了,开始思索。她环顾了一圈寝屋内的摆件,随后指着窗外的浓墨夜色,“有了!不如就叫夜王,怎么样?”

黄婷婷只笑,不回答她。她不笑的时候,是隐隐有些清冷的,甚至带着几分少年郎的英气。可若是笑起来,这份英气便也化作了温柔的水,随着她那一双桃花眼,透着的都是初春气息。

李艺彤怔怔地看着她,不自觉道:“婷婷笑起来真好看。”

黄婷婷捏着书的手一下子攥紧了,眼睫毛微微颤动。

“你唤我什么?”

“不是,我我我是说兰夫人,对,是兰夫人…”李艺彤像做错事的小孩,赶忙辩解。

黄婷婷却打断了她,她依旧紧紧攥着手上的书,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那…我又该如何叫你?”

李艺彤花了好长时间,才终于敢确信黄婷婷刚才说的那句话是真的。


窗外蝉鸣四起,月明星稀。

“…阿彤。你唤我阿彤吧。”


(16)


李艺彤接到十七郡主的飞鸽传书。这些时日以来,长安城的风波逐渐平息,赵粤的身体康复后,重回巡防营继续担任统领一职。四皇子的身体也渐渐康复。龚诗淇在信中写道,圣上的心情大有好转,早朝时也不再面色阴郁而引得文武百官齐齐噤声了。

冯薪朵预想中的山雨欲来,似乎只是一个错觉。

李艺彤把手上的信笺收起,走回书斋。

黄婷婷正端坐在椅上临帖,见她进来了,放下笔,“感觉如何?”

今日的她依旧是一袭素色长纱。李艺彤曾问她为何总穿素色,虽然和她低调内敛的性格极配,但久了难免枯燥单调。黄婷婷只摇摇头,说自己早已习惯了。

难道她在金陵一直是这样的吗?这不是李艺彤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黄婷婷的了解少之甚少。她和人交往时看似热情,实际上拿捏着分寸,若黄婷婷不想说,她也不会多问。

“当然没事了,婷婷送的膏药就是好用。”李艺彤殷勤地坐到她身边,“在临什么?”

她定睛一看,是张旭的草书心经。

“我原以为婷婷会临瘦金或是颜体,没想到竟是狂草。”李艺彤的心中对黄婷婷更是多了几分钦佩,她确实和普通的闺房小姐截然不同。若自己不是八桢王,她也不是黄氏嫡女,说不定还能请她当自己的教书先生。

想到这里,李艺彤眼睛一亮,“不如你教我念书吧。”

黄婷婷哑然失笑,“你是认真的吗?”她并没有拒绝,而是沉吟了片刻,“我教书可是很严格的。”

李艺彤连连点头,刚好她早就腻了养鸟逗雀看闲书的日子,东西两市内那些街头卖艺的伎俩她也都辨全了。如今有黄婷婷在,别说教她念书,就算是给她讲经,她都求之不得。

“你先同我说,你可曾念过四书五经?”黄婷婷板起脸,还真像个先生。

“那是自然,我虽然比较贪玩,在国子监里还是学了不少的。”

“嗯,最基础的这些你已经习得了...那你想我教你什么呢?”

李艺彤打了个哈欠,不知为何,她近日总有些疲乏。她伏在书斋的桌子上,歪过头看黄婷婷:“我只是个闲散的王爷,经韬纬略这些我没兴致学…不如我们学点诗,你看如何?”

黄婷婷自然没什么意见。

说干就干,李艺彤盯着书架,在琳琅满目的戏本小说中翻翻找找。随后她抽出一本崭新的书册,掸干上面的灰尘,递给黄婷婷:

“喏,这可是正经的诗经。”

黄婷婷接过来,缓缓念出封皮的大字:“李贺诗集…”

她蹙起好看的眉毛,“这本不妥。”

“如何不妥?”李艺彤不解。

“李贺的诗固然精妙,但多是发愤悲情之词。你现在年纪尚小,我不想你读…”黄婷婷将诗集放回书架,“阿彤,你若是真想学诗,明日我带一本太白诗集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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